[编者按] 1981年科普译文竞赛已圆满结束,本刊特邀部分评选委员参加这次笔谈会,请他们谈谈参加这次评选工作的体会和看法,概述如下:
《世界科学》 杨维廉
我先谈两点,来抛砖引玉。
一、有些同志常说“翻译要忠实于原文”,这句话有语病。确切些说应该是“翻译要忠实于原意”。翻译无非是把一种语言表达的内容,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两种语言结构不同,在翻译中不可能保持原有的语言结构,不能“忠实于原文”,只能忠实堆传达内容,郎“忠实于原意”。
举两个初学易犯的毛病为例。如英文中有冠词“a”,但中文中除了特别指明“一个”外,一般是不表示的。可是初学翻译的同志,译文中不必要的“一个”字样出现太多,看了令人生厌,这是由于不注意中文的结构的缘故。建议在译好之后,再读一遍,把不必要的“一个”都圈掉。还有英文中被动语态多,中文中使用被动语态就不多,看到译文中很多“被”宇,感到很别扭,其实中文中表示被动意义的字不少,如“给”、“受”、“由”等,何必老用一个“被”字呢?
所以在翻译中要注意研究两种语言结构的异同,不能“忠实于原文”。
二、翻译好科普是不容易的。翻译者的基本要求是在科技知识上能懂得所译的内容,在外文上能理解原文的结构与意义,在中文上能通顺流畅地表达,三者都具备是不多的。并且翻译者不但要“专”,而且要“博”,因为科普中各方面的知识都可能涉及到,例如,洛杉矶是美国有名的城市,中文有习惯的译法,如逐字音译为洛斯 · 安格尔斯,就不妥了。世界史上有东哥德人、西哥德人、汪达尔人,如果不知道而音译为奥斯特洛哥德人等等,人家就不懂了。这说明翻译者要懂得一点世界地理、世界历史,不然,难免要“出洋相”,我国的物理学界常把夸克理论eightfold way译成“八重法”,按字面来说是不错的,但是原来提出这名词的盖尔曼说明是借用自佛学的,如果查一下有关资料,就知应译为“八正道”。以上说明翻译好科普不容易,翻译者要不断提高各方面的文化修养。
上海台风研究所 李叔廷
1981年由上海市外文学会、《世界科学》编辑部和上海市科普创作协会联合举办的第一届科普译文竞赛的评选,已经胜利地结束了。作为一个评选委员会的成员,在通过这次译文评选中,深深地体会到,曾一度被遗弃了的“洋为中用”的观点,又重新被重视起来了。从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普译文的文种来说,有英、日、法、德、俄、阿拉伯和西班牙等多种语言,充分体现了我国在吸收国外科技知识,已从过去单纯地吸取二、三国的科技知识,发展到全面的吸收。如以译文的内容来看,上自天文,下至地壳深处,更有与人们生活有关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真是洋洋大观,包罗万象。如果能将它们全部刊印成册,实是一部“万宝全书”。它不但能广开人们的眼界,且能丰富人们的科学知识。
这次竞赛的译文虽全属科普文章,然从科技方面来说,它是广泛而及时地宣传了世界上新兴学科以及最新科学信息的成就,对建设社会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回顾国外先进国家科学技术的发展,吸收外来的科技成果是一项战略性的任务,是促进读者知识的扩大,缩短科学技术研究的时间。因此,国外很重视搜集外来的科技成果,世界各国都有科技情报所的设立。然而要使一个科技落后的国家赶上先进国家,科学的普及和推广是首要任务,特别是对科学接班人的培养。据说,美国每年由几家著名科普杂志社主持的“科学人才选拔赛”就曾选拔出了众多的科学人才多数是从科普爱好者中选出来的。为此,我感到这次译文评选,不仅宣传了科学,还培养了众多的翻译人才。尤其使我感到'高兴的,参加这次科普译文竞赛者,多数是属于年轻的一代,这充分说明了我国科技工作者后继有人,他们对振兴中华,实现四化是一支有力的生力军。希望今后继续举行这样的竞赛。
上海交通大学 奚兆炎
上海科普创作协会、上海外文学会和《世界科学》编辑部联合举办的“科普译文竞赛”在国内来说,还属首创。通过这次评选活动,我们选出了一批有相当质量的科普译文,评出了一批科普翻译的佼佼者。我们还看到,参加这次竞赛的当中,老将新兵,人才济济。尤其令人欣慰的是青年译者占有比重很大,其中有外语工作者、科技人员、大学生,还有不少青年职工。这些青年职工虽然没有什么令人羡慕的高深学历,但他们依靠自己的刻苦自学,终于掌握了一门乃至几门外语。在这次获奖者中,有几位就是自学成才的青年,在座谈中听了他们的成材过程,特别使人感到兴奋。科普翻译战线上出现了这样一批年轻有为的生力军,应该说是这次竞赛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参加这样的评选工作,在我来说,还是第一次。在评选工作中,我感到最困难的是掌握评选标准问题,而科普译文的评选标准又有它的复杂性。因为一方面要考虑选题,另一方面还要看翻译的质量。在选题方面,既要考虑科学性(有无违背科学原理、有无现实意义),又要考虑普及性(是否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在译文质量方面,既要看是否忠实于原文,又要看文理是否通顺,语言是否流畅。而这些标准的掌握又往往带有一定的主观性,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时就一篇译文来说,几个方面的情况往往是不平衡的,有的选题好而译文质量不高;有的译文质量虽好但选题不大合适。这些都增加了评选工作的复杂性,也使我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幸而,由于评选委员们的努力、由于大家都抱着为评者负责的态度,反复研究、个别交谈和大组、小组的多次评议,终于使评选工作圆满完成了。我体会到,一个人是免不了主观片面性的,而一个集体则能在很大的程度上避免主观片面性。此外,《世界科学》编辑部、科普创作协会、外文学会在这次评选中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和调查研究工作,这就使得我们的评选结果有了比较坚实可靠的基础。当然,今后如再举办类似的活动,我以为还可以研究出一些改进措施,如是否能拟定出一些更为科学更为可行的评选标准、多采用一些定量分析的方法,尽量减少“印象分”和主观性,使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
上海铁道学院 彭运鹗
这次参加科普译文竞赛的评审工作,评阅了部分稿件,感到举办科普译文竞赛是一项很有意义的活动。它在全国范围内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具有一定翻译水平的科技人员、教师、学生、工人和战士的参加,对科技翻译起了激励、推动、普及和提高的作用。
科技翻译对我国的四化建设是十分重要的。我国要在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文化上赶上世界上的先进国家,就要迅速、及时地了解其它国家在这方面的最新成就,也就是说要做好科技情根工作。日本在战后能迅速地发展,不能说与它科技翻译的数量之大、速度之快是没有关系的。我国的科技翻译工作(其中应包括中译外)在数量、质量和速度上都与我国四化建设的需要有很大的距离。这方面的人才不是过多,而是远远不足,因而急需发掘、培养和提高。举办这次竞赛就是具有这种意义的一项社会措施。
要提高全社会的科技翻译水平,首先要提高全社会对科技翻译的重要性的认识。过去在翻译界有一种看法,认为科技翻译没有文艺翻译的价值大、地位高。这是一种社会偏见。翻—部科学巨著应该说并不比翻编文学巨著更容易,相反地可能更难些,因为科技本身是十分严谨的,不能有丝毫含糊夸张的地方,否则就会在科技实践中造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错误和损失。科技翻译对四化建设的关系比之文学翻译更要直接得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有听到过著名的科技翻译家。因此要在全社会造成舆论和采取措施来提高科技翻译的地位和水平。
要提高全社会的科技翻译水平,关键还在于大力培养人才。合格的科技翻译工作者不仅要掌握外语、汉语,更要具有相当的有关专业的科技知识。不懂得医学、天文学的人,要翻译好医学、天文学的作品,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这方面的人才主要的应该在各有关科技专业中培养,在大学各科技专业中应该加强外语教学,注意培养翻译人才。在外语专业中培养这种人才是困难的。
《世界科学》编辑部在这次译文竞赛中起了重要的组织作用,编辑同志平时接触到的翻译稿件很多。希望《世界科学》能开辟一个专栏,介绍、评述一些较好的译文,讲讲科技翻译的一些理论和技巧问题,以帮助青年同志提高科技翻译的水平。
上海市科技情报所 吴容珍
这次我有幸参加了“科普译文竞赛”的评选工作,前后总共审阅了近120多份译文,使我学到了很多有益的东西,感触很深。当然,由于名额关系,最终评定入选的毕竟是少数。但这绝不是说,没有入选者的翻译水平就一定比入选者的低,因为很多人受到选题的限制,而这次选题的好坏在评分中却占很大的比重,因此,我们只能说这次入选的译文,无论从选题、翻译和表达各方面来讲都是比较好的,但不是绝对的。
此外,在评阅过程中,我们发现英语文章的翻译水平或译文质量总的要比日语的高,日文译得通顺的较少。这也许有它一定的历史原因,解放前上海主要的外语力量是英文,基础好,底子厚。但也不尽然,我想这恐怕与人们对日语语种这一特殊性质即假名加汉字所持偏见有关。我由于工作关系,接触译者较多,耳里常常会听到如下的一些议论:如日语容易、有汉字、只要懂得专业,再掌握一些语法结构就可以进行翻译了云云。这些话初听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有汉字对中国人来讲是有其方便的一面,一些懂得专业的同志,只学了一年半载的日语便借助字典着手翻译了。而不像英语非得有扎实的语法基础、掌握了一定的词汇量,否则不敢动手翻译。然而,不管日语也好、英语也好,它们都是一门语言科学,都有其系统性和科学性,要学会它,掌握它都不简单。要想靠日语中有汉字之便,加上懂专业而凑合着翻译的同志,其结果反受方便之害,不仅不能正确理解,准确表达,往往还要闹大笑话。可见日语学习入门也许不难,但要达到较高水平,则同任何一门语言一样,都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还有许多值得探讨,以后有机会再与大家共同研究。今天我提出这些,只是想提醒那些有志从事日语翻译的同志,切不可对此掉以轻心,要知道真正学好一门外语、译好一篇文章,不论是哪个文种,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都是要下苦功夫的,只有坚持不懈、努力钻研者才能取得成功,我愿以此与大家共勉。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俞祖元
“科普译文竞赛”终于圆满地结束了。这项活动由于是首创,无论组织者或是评选者都处于一种无经验的状态。因此,能够在不长的时间里,从二千五百多篇各种专业、各种文字的译文中挑选出数十篇相对来说比较优秀的译文,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成绩。《世界科学》的同志表示,今后还要继续举办这样的译文竞赛,因此想略谈几点想法:
首先,这次有一些译者由于选题不当而吃了亏,虽然他们的译笔还不错。我认为有必要提出这一点,因为选题的选择也体现了译者的眼力如何。国外报刊杂志中有不少好文章,但也充斥着相当数量抢新闻、制造耸人消息的东西,有的还宣传伪科学。我们从事介绍外国科学的同志就应当把我们的头脑当作化学工程中广泛用的分子筛那样,吸附那些符合我们“尺寸”的“分子”,而把不适合我国国情的拒之门外。如果译文科学性上站不住脚,也就失去了普及的意义。其次,译文竞赛的目的除了选出优秀译文之外,恐怕更要着眼于培养和发现人才。现在有些人头脑里抱有一种偏见,把三十岁左右的同志看作毛头小伙,常常用不以为然的眼光来看待他们。其实不然,这次得奖者中青年人占一半;在总的投稿人数中占40%。为了更突出这个目的,建议今后在参加竞赛者的年龄上应规定一个上限,如35岁。
再之,在译文文种的比例上也可看出一个问题。在二千五百多篇译文中,德、法、俄所占的比例很小,应当引起大家的重视。这些文种的报刊上还是有许多好文章,要是我们不认真对待,那么就会像偏食者那样患上某几种营养缺乏症,造成科学在世界性方面的缺陷。这一点也谨提供给有关主管部门参考。等到矛盾尖锐了,人才是变不出来的。
上海市科技情报所 杨升鸿
有机会参加这次评选工作,感到非常高兴。得天下竞赛稿而阅之,实是大开眼界,得益匪浅。通过这次评选工作,我深觉选题一关实在非常重要。有志参加竞赛的同志,值得在这一关上下功夫。在评选中,很多参加评选工作的同志,除了对译文的科普性、知识性、趣味性非常重视以外,还对译文内容是否言之有物、是否有实际意义非常重视。所以我建议参加下届竞赛的同志一定要花较多的精力在选题上。如果觉得文章本身内容平平,或者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就千万不要动笔。选题不是百里挑一,也要十里挑一。挑之又挑,拣之又拣,一直到自己看了也觉得满意,然后开译。这样做,表面上看来好像在选题上花时间多了些,实际上这还是事半功倍的办法。因为选题定得好,以后就无后顾之忧,只要努力把译文译得正确优美就可以,而这是可以通过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做到的。如果译了一半,觉得内容不太好,再重起炉灶,那就举棋不定、心烦意乱,反而欲速不达了。
同济大学物理系 沈葹
“科普译文竞赛”首次举行,应征译文纷至沓来,这反映我国知识界对科学技术及外国语的热情空前高涨。引人注目的是,科普译坛新秀辈出,应征者中有不少年轻的理工科大学生和外语专业的大学生,这使我们看到近几年来我国理工科大学对于外语教学比以前一段时期重视得多,而外语专业教学工作中,则把科技翻译放到相当重要的地位。二者相辅相长,对于四化建设自然极为有利。由一斑见全豹,这次竞赛让我们从一个侧面领略到当前教育战线的活跃气氛,令人鼓舞。
二千多篇应征译文中,得奖的固然是佼佼者;未得奖的,其中也有不少译得较好,只是选题不准,未免使人惋惜不已。例如,虽然译笔流畅清通,但科技内容是错误的,此其一;译笔严谨审慎,但内容艰深枯涩,即使是专业读者也很难读懂,此其二;外国人竭力吹嘘的“时髦”,有些并无科学价值,而纯属弄虚作假、逢场作戏,此其三。显然,第一种情况有失科学性;第二种情况有失通俗性;第三种情况有失严肃性,如果照译不误,即使妙笔生花,对我们的科技事业却弊多利少。
选题恰当是前提,翻译准确当然是基础。评审中发现有些译文是外国式的汉语,读了甚觉别扭;或者赘句颇多,无鲜明感。这次应征译文中,物理学科题材的比例较高,有些文章把物理原理阐述不清,看原文其实是讲得简洁明了的,但译文却变得模糊冗沓。这说明翻译好一篇科普文章并不容易。外语工作者要丰富自己的科技知识,科技工作者要提高自己的外语水平,两方面携手合作,为发展我国的科技事业可作出更大的贡献。此外,所谓语言水平,包括外语,也包括汉语,不断加强本国语言的文字修养,对搞好科技翻译工作亦是重要的一环。避免生硬直译,略作文采修饰,会使译文明快生色。
作为评委会的一员,这次评审工作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请编辑部向参加竞赛的各位同志转致我的谢意。上述浅见,愿与青年同学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