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此文评论的几位精神主义科学家,包括艾克尔斯、斯佩里等的一些观点,本刊以前曾经介绍过,现特发表本文使读者进一步了解“心一身”领域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论争的情况。

七十九岁的约翰 · 艾克尔斯爵士没有想“舒舒服服地去睡大觉”。这位精力依然充沛的伟大生理学家,壮心不已地对三百年来关于人的本质科学思辨提出了宣战。艾克尔斯由于对突触——神经元间相互传导的接触点——的开创性研究荣获1963年生理学和医学诺贝尔奖,他强烈地捍卫这个古老的宗教信仰:人是有形物质和无形精神构成的奇妙的化合物。

艾克尔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在其胚胎期或在幼儿期就“进入”我们的物理脑的非物质思想和感知自我,他的工作帮助我们奠定了现代神经生理学的基石。这个“机器中的鬼”是使我们得天独厚地成为人的东西——意识性自我觉察,自由意志、个性同一性、创造性以及甚至像爱、恨、害怕这样的情绪——的原因_我们的非物质自我,像司机驾驶汽车或程序编制员指导计算机那样控制着它的“联络脑”。艾克尔斯说,人的幽灵似的精神存在只要对类似计算机的大脑施加一种物理影响的暗语,便足以致使一些神经产生兴奋,而使另一些神经保持平静。艾克尔斯不仅大胆地提出了在大多数科学家看来是最离经叛道的观点,而且宣称,我们的非物质自我在物理脑死亡后仍能继续生存。

对心一身这一古老之谜采取一种新的挑战态度的世界著名科学家,不啻艾克尔斯一个人。从伯克利到巴黎,从伦敦到普林斯顿,一些来自神经生理学和量子力学这样不同领域的科学家,正在跳出狭隘的领域,承认他们相信至少存在着作为不灭的精神和上帝的创造物的非科学实体的可能性。尽管这些叛道的理性主义者,对量子论的神经生理学意义和ESP(超感官知觉)的科学证据的有关内容持有不同意见,但是,他们都有一种想把精确科学同不时行的宗教形而上学信仰结合起来的愿望,都共同敌视各种形式的教条主义和陈词滥调。

澳大利亚籍的艾克尔斯在学生时代就是一位享受牛津大学罗德兹奖学金的年轻研究生,后来成为著名生理学家查里斯、谢灵顿爵士的挚友,谢氏相信有一种控制每人大脑的非物质自我。艾克尔斯相信不灭的心灵起源于某种可靠的科学统计,而以相当不科学的信仰告终。非常保守地假定人有30,000个基因,艾克尔斯估计,其遗传密码就有产生1010000个不同自我的潜力,如果个人的独一无二性取决于有一遗传的唯一躯体的话。艾克尔斯惊讶地说:“如果我的自我的独一无二性受制于构成我的大脑的这种遗传的独一无二性,那么,我自己存在于我的经验的独一无二性是1010000进入1。”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数字。

艾克尔斯不相信他的作为自我的存在就靠那样一根未必可信的细线维系着。他说,很可能的倒是,他的唯一自我会进入无数遗传上不同的躯体中的一个。“我常说、我可以被降生为一个同我现在实际具有的心理能力颇不一样的男性或女性,而我仍将是同一个我。”

艾克尔斯有位得力的支持者,即卡尔 · 波普尔爵士。除了灵魂不灭的说法外,他在每一重大问题上都赞同艾克尔斯。波普尔是当代最有影响的科学哲学家,他一手创造了为大多数科学家支持的关于科学解释的正统理论。按照波普尔的说法,为了证明一假设是科学的,它必须是可证伪的,就是说,必须能绝对地证明该理论站不住脚。艾克尔斯说,显然,艾克尔斯 - 波普尔的非物质自我同物质大脑相互作用理论,不符合这种标准。

可是,艾克尔斯指出,科学上的这种正统观点、即只有物质的东西是真的,同样是不能科学证伪的。艾克尔斯说,其实波普尔的大理论——艾克尔斯支持它——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你能做什么样的实验来检验波普尔的科学理论的理论呢?”艾克尔斯反问道:“波普尔说,科学家应该想方设法去证明经验科学理论的错误,那么,我们能否照他的办法对他的理论加以严格批驳并设法进行证伪呢?回答是‘不能’因为波普尔的科学方法理论不是科学,而是形而上学。”

遭到攻击

在科学界,艾克尔斯和波普尔的批评家很多,这是不足为奇的。大多数学者都同意英格兰基尔大学计算机专家唐纳德 · 麦凯的看法。麦凯强调说,就算“科学上的现有材料还无法排除艾克尔斯和波普尔的理论,但要叫人严肃认真对待,这是远远不够的。”问题在于这些附加的[非物质]实体……是否有可靠的证据。麦凯说:“我知道没有。”

另外一些批评家赞成塔夫兹大学科学哲学家丹尼尔 · 丹尼特的说法,他抱怨说,艾克尔斯对计算机科学和认知科学的最近发展一无所知。少数人,如著名的麦吉尔大学科学哲学家马利奥 · 邦格认为,艾克尔斯 - 波普尔理论同现代科学是不相协调的,并且有碍于它的发展。

令人奇怪的是,某座艾克尔斯和波普尔的最重要的神经科学批评家,对心 - 身问题本身也明显地持有类似观点。麦凯认为,意识自我同物理脑的关系相当于数学方程式同物理计算机的关系。正如非物质方程在某种意义上决定计算机的行为一样,自我决定物理脑的行为因而也具有自由意志。麦凯甚希望:“人的方程”能在其主子计算机脑死亡后仍然存活着。

神经生理学家罗杰 · 斯佩里,由于他概括地描述了大脑两半球的功能荣获1981年诺贝尔医学奖金,他主张自我其实是物质的一种新的或突变的属性,这种属性只能出现在像大脑这样复杂物、有层次组织的系统中。斯佩里争辩说,作为整体的脑系统,总是在设法以超越它的机械物理状态的100亿个脑细胞的方式来控制其组成部分的。虽然如此,斯佩里仍然批评艾克尔斯和波普尔的“超自然的实在和超物理的、在肉体之外的动因的二元论信念。”

艾克尔斯诙谐地反驳说,正如他是二元论者那样,麦凯和斯佩里迟早也得承认他们是真正的二元论者。艾克尔斯的主要批评家M · 邦格则把麦凯和斯佩里称之为乔装打扮的二元论者。

尽管大多数著名科学家同意关于大脑功能的每一科学认识是同唯物主义一致的,但是某些研究物理实在基本结构的物理学家还是相信,科学正在接近证明艾克尔斯和波普尔的假设:存在一种能影响物质的非物质意识精神。此外,当艾克尔斯和波普尔完全处于当代的神经科学理论的主流外面时,许多量子反对者则把他们的异端建筑在一种最受高度重视的量子论现代解释的直接读出法之上,这即所谓诺伊曼学派。

数学家约翰 · 冯 · 诺伊曼也许是有史以来最聪颖能干的人。他的过人才智,使得一些物理学诺贝尔奖奖金获得者萌生了自卑情绪。汉斯 · 贝特,他本人是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一次说:“我有时真感到不知怎么说好,像诺伊曼这样的头脑究竟能否简单地用超人种的种这样的言词来表示?”1930年初,诺伊曼将他的主要精力转到羽毛未丰、逻辑基础还处于相当混乱之中的量子力学。他的开拓性工作使量子理论在数学上显得更加完美精确。

精神社会

因为大多数物理学家不为哲学操劳费神,许多人接受了诺伊曼的数学而忽视了其令人费解的形而上学的额外负担。那些严肃地对待哲学问题的人又分裂成几个阵营。有些人同意著名物理学家弗里茨 · 兰敦的看法:诺伊曼的关于量子力学的严密论述表明物理实在是一种人类想象的臆造物,唯一真的实在是思想。1939年兰敦和他的一位合作者在一篇重要的学术研究论文中写道:“科学共同体可能是一种致力于研究假想现象的精神社会,物理学的对象可能是观察者本身引起的幽灵。”少数人同意爱因斯坦的看法,认为量子论的核心部分是有毛病的,因为它导致了关于实在性的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结论。

但是直到六十年代初,尤金 · 品格纳,1963年物理学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本世纪的一位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才冒昧地向公众讲明了诺伊曼的追随者、在实验室私下议论到的或有时在被令人望而生畏的数学之林笼罩的学术论文中提到的东西:人可能有一种能影响物质的非物质的意识。

按照威格纳的观点,量子论对物质的实在性提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断言:例如,假若一个人没有实际地看见—棵倒在遥远森林中的树,那么它就同时存在着倒下的状态和直立的状态,而薛定谔的波函数(量子力学的基本方程式之一)恰好能描述这棵树的矛盾状态。可是,一位探险家碰巧遇见这棵树,他的观察行为就立即把薛定谔函数“塌崩”为一唯一可见的实在:这株树的原子在证明它们是活树还是原木之间作出了选择。

诺伊曼的关于人脑或任何其他处于未被观察(和因而矛盾)状态的纯物质客体的量子论解释,决没有使其他客体的薛定谔函数塌崩,更不要说他自己的了。实在就像一排多米诺骨牌,等到外面一推便开始全线崩溃。但威格纳得出结论说,既然人能使薛定谔函数一直崩塌下去,我们每个人也必定有一种能影响物质的非物质意识。

卡尔 · 波普尔,同其他许多科学家和哲学家一样,认为威格纳的论证是种归谬法。暗示有关诺伊曼的观点的某笙说法是极其错误的。

但是,有些物理学家却进一步采纳了诺伊曼的逻辑,说它可能为ESP(超感官知觉)提供一种基础。其中一位最直言不讳的人是法国的著名物理学家奥利维埃 · 科斯塔 · 德博勒加。他被爱因斯坦 - 波多尔斯基 - 罗森(EPR)悖论即现在另一种量子论奥秘强烈地吸引住了。

正像爱因斯坦和他的一些合作共事的理论家首先注意到的,现在量子物理学预言,二个具有同一物理性质的粒子一同创生出来,科学家的观察其一孪粒子的行为,会对第二个孪粒子同时施予影响,虽然它可能是在宇宙的另一端。

科斯塔 · 德 · 博勒加强调指出,EPR不能单独以超光速传递信息。这是因为科学家如果不对这两种粒子作比较测量,这一过程需要以光速穿过空间的射电信息,就无法确定一孪生粒子对另一孪生粒子的同时效应性质。

不过,德博勒加想在今年或明年的某个时候,用一种新方法对EPR悖论进行一次经典试验:一种被称为能用它的精神影响物质的超自然现象。倘使试验成功,德博勒加相信,他的异乎寻常的实验将证明超光速通信的可能性。

德博勒加面带笑容地谈到了1974年他的老师对他的建议持怀疑态度的情况。他的建议认为,要使两个粒子非常紧密地相互保持联系而又不违背爱因斯坦的关于物质相互作用不超过光速的禁律,办法只有一个:通过用电报相互传递信息,在时间上退回到它们同时产生的一瞬间,即退回到它们仍处于直接物理接触的时刻。虽然假定这种想法在数学上是同现存的物理理论相一致的,但多数科学家对此仍持怀疑态度。

内省和现实

世界上没有一位著名物理学事,要比剑桥大学的布赖恩 · 约瑟夫森,1973年物理学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更慎重其事地对待东方神秘哲学的主张了。约瑟夫森对人的智能问题怀有强烈兴趣,他把自己科学上的显赫名声孤注一掷地押在这种可能性上:他能通过操习东方传统的内省之术透彻地洞悉客观实在。

戴维 · 玻姆,伦敦伯克贝克学院理论物理学教授,也相信人的精神有一种以往为传统科学所否认或忽视的理解高级实在的本领。玻姆说,标准科学是一条危险的死胡同,因为它把经验分解成许多离散的断片,他说,人的精神由于它无休止地需要把各种范畴强加于经验,就任意地把物质实在的无缝网分割成许多似乎只是并立地发生的或在不同的时空部分发生的分离事件。在艺术和科学创造的瞬间,玻姆说,精神能暂时地摆脱它自己加给自己的牢笼。

每当一位科学家出来支持玻姆、艾克尔斯或约瑟夫森时,便会有一大批别的科学家起来激烈地反对。要是这些怀疑论者考虑到这种情况,他们很可能会同意量子力学先驱尼尔斯 · 玻尔的论断:试图把量子力学用作宗教或灵学思辨的跳板,乃是徒劳无益的。

可以说,这些仍有利于新科学上的思想解放者:假如支持他们的见解什么也得不到证明,那么传统唯物论是严重不完备的这种可能性就会广泛地存在下去。这样一线希望便足以激励他们独行其是地去寻求发现——或自我妄想。

艾克尔斯说:“我并不想自称有某种能告诉我答案的超凡天启。我坚持一切开放。我要使所有的门都打开,因为我可以说是一位在未知领域中寻找出路的落泊者。”

[Science Digest,198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