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然》杂志评为2010年度新闻人物的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局长简·卢布琴科（Jane Lubchenco），正在着手改变美国的海洋管理政策，但她首先面对的是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发生后对海洋生态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
卢布琴科在参议院听证会上就“深海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事件接受质询
一只海豚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瞬间扎入几米开外的水中，溅起了阵阵水花。此时，正在海上航行的简·卢布琴科（Jane Lubchenco）微笑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帘。这位63岁的海洋生态学家与她的研究团队正航行在密西西比州帕斯卡古拉附近，目的是观察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发生后对海洋生物产生的影响。
马不停蹄
戴着海星状的耳环、头上是饰有“NOAA”字母的帽子（代表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卢布琴科身穿的运动衫和救生衣上同样印有“NOAA”的标志。让卢布琴科引以自豪的是，自2009年3月开始掌管NOAA后，作为一个拥有47亿美元预算、1.28万名员工的大型政府部门，负责监测整个环境大气的变化，从海底到大气层直至太阳风暴的迹象。由于卢布琴科的职位原因，此次英国石油公司（BP）“深海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造成的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将她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这对一个之前没有多少应对经验的科学家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作为一位知名的科学家和直言不讳的环保人士，卢布琴科不遗余力地倡导科学家要对环境议题发表明确看法。她的这一观点曾让许多学术界同仁无法适应。现在，伴随着大家的理解，卢布琴科开始在其职业生涯中施展抱负，着手解决环境问题。比如，日益减少的渔业资源、海平面上升和气候变化等，并制定了清晰的目标以加强NOAA的科学研究工作，使之更贴近社会，更好地改善生态系统和服务于沿海渔民。
在困难时期接手NOAA的卢布琴科，其面对的必将是一条不平坦的路。在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下滑和沿海渔业团体的抗议声中，NOAA出台的限制捕捞政策引来诸多争议，甚至有议员要她辞职。此外，泄油事件也极大地考量着她的政治智慧，包括一些支持者――科学家和环保人士――也指责她限止对事件进行独立调查、封锁信息和误导公众。
卢布琴科坦承在此次危机中存在一些沟通上的问题，但并不接受其他的指责。她说：“我对我们在这次危机中的所作所为感到自豪。”NOAA在泄油事件发生后为监测原油的径流曾一度关闭了许多渔场，包括在飓风活动频繁的季节加强对风暴的监测，以及组织人员评估泄油事件对海洋生物可能造成的伤害。前美国国土安全部副部长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说：“作为在NOAA困难时期任职的领导，我为她的表现打高分。”
在墨西哥湾的一整天里，卢布琴科马不停蹄，视察了阿拉巴马和密西西比的多处地方。自去年4月20日的“深海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事件发生至今，这已是她第11次到墨西哥湾地区视察了。
危机管理
随着泄漏油井被封存以及浮油清理工作渐进尾声，卢布琴科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在墨西哥湾原油泄漏期间，她是负责处理溢油事件的最高政府官员，定期向奥巴马总统汇报事件进展，几乎很少休息，每晚只睡三至四小时。
由于墨西哥湾泄油事件造成的损失是历次海洋环境灾难中最大的，也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环境灾难之一，包括在处理溢油事件过程中的一些失误使问题一度变得非常复杂，卢布琴科和其他公职人员因此被指责限制环境损害信息的公布。
第一个导火索是原油泄漏量以及流向何方。泄油事件发生后，当BP估计每天有1000桶原油流入大海时，一位NOAA的调查者在电子邮件中说，粗略估计每天有5000——1万桶原油流入大海。但这则消息没有对公众发布。而去年4月28日，一位负责应对泄油事件的海岸警卫队官员在记者招待会上透露，“NOAA专家认为漏油量为每天5000桶。”
而独立调查者认为，每天原油泄漏量为2.5万桶——10万桶之间。几个月后，政府首先提出结论，油井每天泄漏6.2万桶原油，之后调整为5.3桶（BP认为这则数据太高）。
也有议题认为，NOAA和其他政府部门对此次泄油事件的危害轻描淡写。当年5月中旬有科学家找到证据显示，一些没有公布的泄油从油井处散布开来，在海下1200米处形成了面积巨大的油层。NOAA质疑这份证据的正确性继而将之视为对公众的误导。纵使之后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NOAA也不改初衷。
马里兰大学环境学家、同时也是政府评估后续应对措施委员会一员的唐纳德·博思（Donald Boesch)认为，NOAA是错误的，“卢布琴科对有可能出现的深水油层这一事实置诺罔闻。”6月8日，在分析了科学家搜集到的诸多数据后，NOAA才承认在海面下有扩散的石油层存在。
“深海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事件使得一个之前没有多少应对危机经验的科学家面临巨大挑战
消除原油
7月15日，BP终于封堵住了油井，但过去三个月中泄漏的原油造成了哪些灾难依然是一个主要问题。8月上旬，NOAA宣布了一项用于处理泄漏原油的“石油预算”。不久，白宫办公室能源和气候变化政策委员会主任卡罗尔·布朗纳（Carol Browner）在电视上宣布，四分之三的泄漏原油已经消失。但这显然与收集到的数据不匹配。
当晚，卢布琴科与布朗纳出现在白宫新闻发布会上，她改口说“至少50%的泄漏石油已经排出了海洋系统之外。”其中，大约四分之一的石油在采取防漏措施中消除，四分之一石油已经蒸发或溶解，剩下的则分解为微小的地表水或可见油，或者已经被冲至海滩或自然降解。
在作出这一修正的同时，卢布琴科却犯了另一个错误。她说，关于石油的预算已经通过同行评审，而该声明恰与科学家的评估报告相去甚远。学者及国会议员同样对NOAA在没有确切依据的情况下发表的石油预算提出了批评。
作为对一系列过失的回应，石油泄漏处理委员会公开了十月份对漏油情况的调查，认为联邦政府造成了既不能完全解决漏油问题、又不向公众反映真相的恶劣影响，至少这些问题在暗中破坏着政府的公信力。
对卢布琴科而言，这一评价既讽刺又麻烦。因为她曾激励科学家畅所欲言，“我希望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没有重视并提升自己沟通表达能力的人。”最初在是否通告每天5000桶泄油量时，卢布琴科曾犹豫过。“我倾向于修正数据，但我们并未得出精确数据，我们仍在努力，知道泄油量并不能对控制漏油有多少帮助，”她说，“事后看来，我们在寻找数据之路上徜徉了太久。”
在11月的一次记者会后，卢布琴科承认她在宣称石油预算已通过同行评审上犯了错。在随后的采访中，她称之前的词不达意是她的个人责任，“我误解了它曾有过怎样的审查，这是我的过失。”
挑战传统
十月中旬，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油渐渐从海湾消失，NOAA随即对泄油事件造成的生态破坏进行评估。“距离真正结束还远得很，”卢布琴科说，“这需要花上多年时间，也许几十年后我们才能真正明白大量的碳氢化合物浸泡在水里所产生的影响。”
作为一名海洋学家，卢布琴科从事了40年海洋生态系统的相关研究，这对于一个1950年代出生在丹佛内陆城市的女孩并不多见。她的父母都是医生，妈妈同时也做一些兼职以补贴家用和六个女儿。在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兴趣成长，卢布琴科说：“父母一直鼓励我们探索，我们六个人都从事着不同的职业。”
在中学里，年少的卢布琴科是一个全优生：运动员、学者，同时也是组织者，获得过学校最高奖项，并放弃了去那些有影响力的大学而选择了科罗拉多大学；在伍兹霍尔海洋生物实验室，她爱上了海洋生物研究。
在拿到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并执教两年以后，卢布琴科决定到俄勒冈州立大学工作，在那里，她与丈夫生态学家布鲁斯·门吉（Bruce Menge）获得了教研职位。当时的生态学，主要是一门描述性的科学，而作为课题组成员的卢布琴科则推出了她的实验研究法。
1988年——1989年，作为美国生态学会的副主席，卢布琴科为促进生态学家在环境问题上亮出自己的观点出了名。在一次由她主持的题为“如何促进公众与决策者沟通”的专家座谈会上，卢布琴科说：“社会在进步，彼此间加强联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之后的1996年——1997年，在成为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主席之后，她继续为推动和提升科学家的社会责任进行不懈地努力。
创建NOAA气候服务分支机构也是卢布琴科为之努力的目标之一。尽管这是一个自1970年代就开始酝酿成立的机构，目标是集中NOAA分散式的天气状况及专家意见，并通过一个中心提供更为权威的气候信息――提供大众及商务气象预报，如长期温度变化情况、洪水地图和海平面上升等情况。这是NOAA史上最大的重组，目前仍在听取国会的意见。
渔业问题
卢布琴科最大的成功之一是推出她的海洋新政，即奥巴马于2010年7月19号签署的“滨海及海洋空间规划”文件，目的在于平衡沿海城市与海洋的关系及创造和谐的生态系统。过去，政府只是简单地控制渔业捕捞之类的活动，并未考虑到其他一些因素对生态环境的干扰。
然而，这些变化同时也带来了强烈的批评，尤其是来自捕渔业。尽管NOAA试图改变2007马格努森-史蒂文斯再授权法案，但仍需要相关部门配合，以制止过度捕捞现象。NOAA的行动使一些渔民十分气愤，认为卢布琴科不善待渔民，并在国会诡辩希望卢布琴科辞职等。
在卢布琴科上任之前，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捕捞配额问题的争议由来已久。美国的渔业监管十分复杂，由NOAA与八个构成联邦及州政府地方性委员会共同管理，最初由各委员会提出各种海产品年度捕捞限额，最后经NOAA评估决定是否采纳或放弃。
卢布琴科入主NOAA后明确表示，希望在国会要求的最后期限内结束今年的过度捕捞现象。为推进这项工作，去年NOAA鼓励议会审议一项依据规划所要求的捕捞份额，即根据实际捕捞数为基础，由各委员会将捕捞份额分配给个体及组织，其份额亦可出售。
对于卢布琴科来说，2010年是艰难的一年，今后也许会面对更深远的挑战。虽然NOAA的预算在过去两年增加了21%，但目前也面临着预算经费削减的可能。果真这样的话，NOAA的未来也许会暗淡些。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相比，虽然NOAA从未获得国会对NIH那样的支持，但卢布琴科认为近来的危机已使NOAA的科研价值逐渐展现，“NOAA的作用在以后的时间将会越来越明显。”
“我来到NOAA使改变成为了可能，胆怯的人永远无法取得意义深远的变革。”卢布琴科如是说。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